韩夏看见了。
看见了他眼里的慍火,也看见了他眼里的质问,更看见他藏在眼底的受伤。
她的回避,她的闪躲,她的疏离,都让他受伤了。
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,她都让他受伤了。
「??」
她突然答不上话,只觉得快要窒息。
女人清瘦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,晕眩猛然袭来,打得眼前一黑,韩夏倒抽了口气,身体逐渐向后倒下,最终整个人瘫软在沙发上。
「韩夏!」
见她昏过去,何砚立刻上前,手才碰上她的脸就被狠狠灼伤。
「shoot!」他咬牙低咒,转向门外就要喊人,衣袖却被人轻轻扯着。他一顿,耳边就听见女人气若游丝的哑声,「我没事??」
「shutthedamnup!」
何砚简直要气疯了。
他瞪着她,眼底的怒火像是能把她吞噬殆尽。韩夏一时间反应不过来,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下,何砚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,重重沉了口气,极力压下怒意。
他温着声:「我送你去医院。」
韩夏摇头,气息孱弱,「办公桌下右边的柜子??第二个抽屉里面有药??你可不可以??替我拿来?」
何砚都想掐死她了。
都这种时候了,还能对他指手画脚。
男人攥拳,隐忍所有脾气,起身去找药,开抽屉的力道半点都没收敛,拉着扯着弄出一堆声响。韩夏倚在沙发上,模糊地看着他罕见暴躁的举动,不禁笑了。
她从没见过何砚生气的。
她还以为她的少年永远不懂得生气的。
找到药,何砚折返,见女人神情痛苦,心又下沉了半分。他拿过桌上的水杯,坐上沙发扶手,单臂将她撑起,韩夏倚在他怀里,已经昏得没法思考,只能听他一个口令一个动作,把嘴张了,把药吃了,把水喝了。
何砚没放开她,而是把她留在怀里。
半晌,他问,「墙后面是休息室吗?」
韩夏没有应声,似是睡着了。
何砚垂眸看了一眼,无声喟叹,放轻动作将人抱起,往后头的暗门走去。
暗门后是约五坪大的空间,中央摆了一张标准尺寸的双人床,墙边则是暗色的双门衣柜,角落还有半坪大的淋浴间,床边的矮柜上摆了些保养品和化妆品,以及用掉半盒的卸妆棉。
光是看这景象,他就知道这女人有多常在这里过夜。
甚至,光是看见床单与被褥上的皱摺,他就知道她连昨晚都是睡在这。
这女人太会惹怒他了。
他轻手轻脚地把人放上床,才正要替她把棉被拉上,韩夏却忽然惊醒,一见他靠近就退后,慌张地丢出质问,「你做什么?」
何砚发誓,他总有一天会掐死这女人,总有一天。
「我只是想让你躺着睡一下。」
韩夏抿唇,眸光颤晃,心口被什么熨过,烫得厉害。
男人就站在床边,上身微弯,手里执着被褥一角,另一手撑在床侧,捱她捱得近,几乎是只要在倾前一些,两人的呼息就会纠缠在一块的距离。
太曖昧了。
她应该要退开,或者叫他退开,可喉咙却哑得发不出声音。
那句再单纯不过的话语一瞬间有了遐思的空间,潜意识做了不正确的解读,连带着把思绪给绑架,也开始有了不该有的贪念。
她并不希望他走。
在生了病的这个时候,在身体这么难受的这个时候,她并不希望他走。
这些年,每一次生病,只要闭上眼,她总会想起那一年他在排球比赛上意外摔断手之后,他天天跟前跟后照顾自己的时光,想起那时他格外温柔的眼神,以及哄她吃饭时特别耐心的语声。
那时候的他们还没有在一起,他却已经对她如此宠溺。
她其实一点也不希望他走。
什么赶快结束谈话,赶快送客,都是假的。
她根本就不想要他走,也根本就不想要从他面前一次又一次地走掉。
「把眼睛闭上。」
何砚始终记得,韩夏唯一一次在他面前红了眼眶,是他第一次送饭过去给她的时候。
在那之后,她再也没有在他面前哭过。
摔断手的时候没有,要丢下他离开的前一天也没有。
直到最后一刻,她在他面前都是笑着的,半滴眼泪都没有落。
她是这么倔强的一个人,倔强到不让任何人看见她的眼泪,不让任何人知道她也脆弱,甚至寧可在他心里当个彻头彻尾的坏人,也不愿给自己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。
他知道他不该再这样宠她,可他就是捨不得对她狠下心。
只是稍微做得过分一些,他就捨不得了。
韩夏看着他,耳边是与记忆重合的温柔,心下震盪,眼泪几乎要掉了。
但她还是忍着,死死睁着眼,故作若无其事地看他,固执地不愿配合他说的话,不让两人之间好不容易划清的界线有机会再模糊。